文章来源:三联生活实验室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“设计一个梦想中的城市并不难,但重现一种生活则是需要想象力的。”——简·雅各布斯(著名城市学家·美)
01
附近
这个夏天,在上海的37条马路上,“生活”变得具体而浪漫起来。
8月3日晚上23点,已有百年历史的永安百货楼下,聚满了人。高腰短裤、背着相机的时尚女孩和裤衩背心、摇着蒲扇的遛弯大爷站在一起,萨克斯吹响《甜蜜蜜》的旋律刚刚结束,大爷的目光便被二楼阳台上阿卡贝拉合唱歌曲《茉莉花》吸引,开始跟着旋律哼唱。
8月4日,随着下班高峰一起出现的,是南浦大桥下一条闹烘烘的人群长队,队伍如蛇形排开蜿蜒四五百米。散步路过的老奶奶问旁边排队的年轻人,“这里有什么热闹?”,回答道,“去集市打卡被种草的,30块一份的米其林餐厅鸡脚、8块钱一个的上海正宗葱油饼。”
8月5日傍晚,太平桥公园最东边草坪上,近150只猫狗聚在一起“开派对”。两只刚见面的小狗互相碰了碰鼻子,牵着它们的主人就开始互相交流养宠心得;有女孩带着自己的猫咪在草坪上待了一个小时,回家后发了篇笔记说:“今天摸了100多个狗头”。
有宠物博主,在草坪上用花兑换宠物故事,有人写道,“今天在宠物派对看到好多小狗狗小猫咪,突然就很想你,多希望你还在,我们可以一起去交新的小狗朋友,你个土狗一定会很开心。”
小红书博主:@一颗蛋团子
开车经过南昌路,司机停车在下客的间隙,突然看见路边电线杆上的一大朵橘色蘑菇,探身把安全带拉出老长才发现,蘑菇竟是毛茸茸的样子。他用手机拍下,车辆继续往前行驶,整条街的树杈上、门框上、墙缝里,长出了更多各种颜色的毛绒蘑菇、小花、小动物......
淡水路上,咖啡店、花店、服装店,空调箱、垃圾桶、晾衣架都拥有了一首自己的“署名诗”,梧桐树枝头上的小诗写道:“太阳是个纹身师。墙上、路上、屋檐上,都是它的作品”。
苏州河汇入黄浦江的附近,年轻妈妈带着不到5岁的小女孩走上主道路旁边城市小花园,那里悬挂了一幅印着蓝天白云的半透明长幕帘。女孩站在幕帘前,风一吹,幕帘横飘起来和真实的白云重合,妈妈看向孩子,“哇,你把天空拿在手里啦。”
故事汇合,组成了此刻正发生在上海的,一场以马路为单位的“马路生活节”缩影:生活不在别处,生活就在具体中、在附近里。
“节日”的出现和存在,并非都是为了欢庆。“有时,只是为了分享和回应。”
“马路生活节”的总策划人雷拉说,“十年前的8月2日,小红书诞生在上海,十年后的今天,马路生活节是小红书送给上海的一封情书。”因为“小红书虽然是线上社区,但更多是线下真实生活的合集与映射,线上线下是共生关系”。他们希望在城市里讲一个故事——线上分享的生活美好片段,都是基于线下真实、触手可及的发生。
印着 “马路生活节”的粉绿色横幅,从最西的长宁区愚园路拉到最东的苏州河口,从最北的杨浦区大学路拉到最南的黄浦滨江,200多场活动散落在37 条马路上,就算是选择乘车的方式,只在重要的活动场所简单打卡,都需要花费整整4个小时。去中心化的活动,从8月3日始,以黄浦为中心,辐射上海及周边地区11天。
在活动策划之初,项目组成员就觉得,“生活节”不应该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城市奇观,而是要尽可能地和所有人的附近产生互动,小红书的内容特性决定了生活节要发生在普通人当下的附近。马路作为城市最习以为常的地理单元,一个路口连接一个路口,是适合盛放生活的容器。最后定下“生活不在别处”的活动定位,以马路为单元,决心像“愚公移山”一样,把线上有趣的一切完成一次线下的搬家。
着手去做后,才发现这是一件从来没有人做过的事,也是选择了一条更难的路。
每一个活动,都是项目组沿着小红书用户city walk攻略一条条路硬生生用脚走出来的,因为“小红书上每一条网红马路,都是每个人用脚投票的选择”,对马路的感情越来越深,他们还把这次活动的IP鸭子,取名为“鸭马路”。筹备“马路生活节”的很长一段时间里,雷拉都是穿着运动服上班,iwatch上每天显示的行走步数超过10公里。
“因为最重要的是咬合,最难的也是咬合,要如何才能让线上的内容像地衣一样,自然地在城市生长?要去找城市里和线上贴合的附近,那是生活繁衍的地方。硬生生地去走,虽然笨拙,但必要。”
所以慢慢就有了这样一张“节日地图”——永安百货的“露台音乐会”、黄浦江边的“纳凉夜市集”、新天地草坪上的“都市宠物奇妙派对”、淡水路上的“诗歌刷街”、南昌路上的艺术装置“花花补丁计划”、苏州河畔的艺术装置“随机风景”......
连续10天出现在10条城市主干道的“下班音乐闪送”,为打工人提供忙碌生活中的放空时刻;上海29家潮流店出现在了一张“小红书潮流citywalk”地图上,串联起年轻人的时尚生活阵地;在10条上海网红马路上,打卡100家美食店铺,解锁“小马路逛吃之旅”......还有主会场世博创意秀场的“青年发光艺术展”和小红书十周年摄影展“他们中的我们”......
如果有心观察,地图细致到“诗歌刷街”淡水路旁侧的里弄。实地探访会发现,那里的房子都有一条深邃狭窄的走廊,阳光很难照进去,里面居住了很多上海老人,他们在走廊外面撑起铁架来接住阳光晾晒衣服。
与细微的生活钩织成了交相的呼应,小红书的诗歌博主在淡水路的一个晾衣铁架上挂了一首诗,名为“晒衣服”——“在洗衣机里,转来转去,就是为这一刻的日光浴。”项目组成员怀素说,“我们希望选择更朴实的、属于大多数人的东西。”
“诗歌、艺术装置、店铺、音乐会都被搬到了马路上。”周末,小红书博主“皮皮在蓝色星球”走在路上,向许多路过的行人问了同一个问题“生活是什么?”,无疑获得的答案是具有多样性的——“生活就是,去马路整点薯条”“生活就是,在工作日的时候请假出来摸鱼,比如今天”“生活就是周日的下午可以来看看展,吹吹风”......
雷拉觉得,很多时刻,我们正是依赖着这些碎小的瞬间,体会着美好与温暖,完成着喘息与修复。“某种程度上,小红书明白生活里这些瞬间的意义,马路生活节正是基于这样的意义成立和扩展的。”
02
温度
逛“马路生活节”时,媒体人阑夕有种感觉,他在社交平台描述为,“小红书的一切过往,似乎都出自这种情绪——我们需要活着,但又不止活着。”
一个普通的女大学生在杭州街头拍街景,一辆公交车因红绿灯停在她面前,司机往窗外看了一眼,快门按下的时候,他刚好对着镜头微笑,挥了一下手。女孩把照片发在小红书笔记,拿到了上万的高赞。“这是这个线上社区里,大家最为喜欢的、平凡又温情的相遇”。“马路生活节”中,小红书十周年摄影展“他们中的我们”负责人及策展人兰多,在成千上万张分享中,选出了99组“瞬间”放到了展览上。
小红书博主:@小棵莉
开展的第一天下午,一位母亲默默地站在一幅作品前流泪。她留着很干练的短发,涂深浆果系的口红,化了很精致的妆,花白的头发让她在一群年轻人里很明显。
前一天,她收到来自在日本工作的女儿的消息,里面的内容大致是,“自己拍的照片被选中了参展”。好像只收到了简单的通知,并未获悉详细地址,在园子里绕了一大圈,这位母亲才站到了女儿的摄影作品前。
那是一幅名为《in my eyes》的小画幅胶片照片。照片里,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的背影在和煦的暖光里贴靠着。下面有一行小字介绍:“此刻的身体的温度来自于阳光,心跳,和与你的接触。”
“她(女儿)很孤独。”母亲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画面上,沉默了一会儿说出这四个字,然后补充道,“她一定是觉得孤独,才会留意生活里这样的瞬间。”母女俩相隔两地,这么多年里,这张照片成为了彼此之间最赤裸的一次隔空谈心。
她打开自己的小红书,关注了作品下面女儿提供的小红书账号,账号页面也从“ 0关注,0粉丝,0 赞”,变成了 “1关注,0粉丝,0赞”。这位母亲才知道,原来在日本的这些年里,女儿已经拍了那么多的照片。“几年前,她好像问过家里的旧胶片相机”,这是她能想到关于女儿和摄影的最近记忆。她们很像,性格都很要强,一直都很少聊这种生活。
《in my eyes》的正后方,是同在日本独自生活的中国女孩Hikari的作品。
2020年3月,刚去日本不久的Hikari,常常去住址附近的河堤看日落。那年春天很冷,3月的东京下起了雪,鞋袜都被浸湿了,“樱花和雪一起飘下来,特别神奇”,Hikari记录下了这个瞬间,也开始了用摄影讲述自己的生活。
参展的照片是Hikari在日本疫情之后拍的。她偶然在社交媒体上刷到了“鲤鱼祭”,相当于中国的儿童节,日本每个有男孩的家庭都要在公园张起一只彩色的鲤鱼旗。
那天,她拍到一个老太太的背影独自坐在台阶上,“鲤鱼祭”的热闹离她很远。在小红书发布后,评论区里,大家和Hikari分享起日常生活里拍到的背影。Hikari很珍惜这种时刻,作为野生的摄影师,她觉得自己发在小红书上的照片,都能得到认真地对待。
生活总有很多困难,寒冷的冬天六点要起床打工的挣扎,上班被责怪气氛突然严肃下来的安静,一个人都不认识去郊区上学的寂寞,很多很多......Hikari现在小红书有了1.3 万的粉丝,有人会找她约拍,看她倾诉,给她认可。每每这种时刻,她就觉得,人和人之前疏离却又在真诚地连接,最普通的我们,在乎最普通的我们。
95后男孩李啟航同样是一个被具体的生活打捞起来的人。从4岁开始,他就发现自己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有很多的画面,很小他就想要成为一名摄影师。然而,真实的生活是,2019年从体育系毕业后,他到了一个玫瑰种植园工作,每天给花拍照写文案,每月2500元薪水。
摄影师的梦和小王子“玫瑰花”的梦一样,仍在小心呵护滋长着。攒够2万元时,他离开了玫瑰园,决定回家去捕捉住一些正在流逝的时间,“去拍自己的奶奶”。一个晴天,奶奶去晒番薯干,李啟航跟在奶奶身后,看着她穿着淡粉色的小西装走上天台。冬天天上没有一丝云,是纯净的蓝色,就在那个瞬间,他找到了自己的镜头语言。
他开始用强色彩拍了《我的奶奶》的第一张照片,里面奶奶穿鲜艳的大红色毛衣,低头看着镜头,身后是没有一点杂质的蓝色天空。这组系列照片,让他在小红书上走红,甚至得到一线品牌的青睐。如今已被称为青年艺术家的李啟航说,他仍然相信一些朴素的道理,比如“纯粹且持续地做一件事,总有一天会有天使来找你”,比如“平凡的生活里,有一切的答案”。
在整个策展过程中,兰多从未想过会有那么多人前来观看。平台发放的千张免费预约票,刚开票4个小时就已抢完,还有陆续不断的居民前去“凑热闹”。退休的老人不知道什么叫“马路生活节”,但并不妨碍他们看懂图片。
一位老爷爷在一张小照片面前停留。照片里,两个路人分别穿着橙色和蓝色雨衣,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穿过夜幕,“这就是生活”,他说。
一位父亲带着孩子看展,指着一张高楼和水面映照着太阳的作品,对孩子说,“这不就是我们家房间向外看过去太阳的样子吗?”
这样的瞬间,属于生活的、雨夜的、落日的瞬间,发烧时奶奶伸手摸额头的瞬间......在此时此刻都被看见。不同的生活方式匆匆区分了我们,但这些记录是我们在原子化社会里,每个个体对于去原子化的努力。我们互相靠近,渴望成为新的,超越地域却依然能互相温暖的人群。
03
规则
当人因为某种同好和坚持聚合在一起,人就成为了人群。不论是人还是人群,选择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,通常有两种解释逻辑,一个是“鱼在乎”,一个是“大海想要”。在“马路生活节”主会场的“青年发光艺术展”,小红书更想要实现的,是“在乎鱼”。
有一段时间了,负责这个项目的凌音发现,小红书社区里开始涌现出一群年轻的艺术从业者。一次和艺术圈朋友交流时,对方主动和她说:“我最近在你们小红书上买了一幅画,看到一个人的笔记,我就私信他,我觉得他的作品很好。”
这种对话发生的次数多了,凌音意识到,小红书正在成为青年艺术家们自我展示的新渠道,“他们是很需要被支持的一群人,生活和理想的对峙,在这个小众人群里矛盾尤其明显”。2022年,小红书发起“青年艺术家发光计划”活动,希望更多年轻艺术家被发现、被看见。“这次展览,已沿革至第二届。
展览的入口处,著名策展人、“青年发光艺术展”顾问朱砂写了一段寄语,其中一句话讲道:“这里展望的不再是发现一群毕加索,而是在今天,毕加索或许就不再需要迫切地去找斯泰因了”。(斯泰因:收藏家,因为她的存在,毕加索完成了从贫困到成名的转变)
这次的展览合作企划方、长期关注初创艺术家群体的吴龙一有种很深的感受,现在很多年轻艺术家仍然缺少展示作品的空间。他们会为了一次展览,千里迢迢把作品从意大利运到国内,并愿意为了适配展览主题做一些作品上的改动,年轻艺术家在市场上的角色,都十分被动。“这次展览,有个女生因为一些原因不能参加,还在电话里哭了。”
他们需要更大的空间。在布展时,吴龙一特意把3/5的空间,安置给了装置类的当代艺术。这种作品很难卖,是在常规以售卖为目的的画廊展览里,很难看到的那类作品。而且装置的运输费用十分昂贵,比如25岁的天津美院学生姜同浩的作品,高三米四五,重量有两三吨,虽然有经济压力,但他仍选择参展,希望能被更多人看到。
小红书等社交媒体,似乎给小众的、无人问津的艺术表达,撕开了一道口子,新的“规则”正在产生。
展厅里,银发的老人,被推在推车里的婴儿,到处好奇的小孩,特地抢票前来的外国人......通过公开的媒体和平台展示,青年艺术家们获得了一种逃离行业规范,去掉了譬如画廊,收藏家这种中间权力结构的机会,他们直接面对可能存在的买家,以及关注作品的观众。也许他们中的一些人仍然无法穿过窄门,但是至少都平等拥有了绕过那扇窄门的权利。
宁诗涵是今年中国美术学院雕塑系的毕业生,在大部分同学都拿出雕塑实体作品参加毕业展的时候,她搬了几根大钢管在现场搭了一个模拟工地的绿网脚手架,旁边放几把板凳,一台收音机,一个 LED 屏幕循环放一个视频。这是她的“雕塑”——《第六频道》。
此次被选中参展,她自己也比较“懵”,“觉得很不现实”,但当她身在展览现场,向参观的人群讲述背后的故事时,二三十个人聚集起来围住了她。现实生活中,一个个具体的人选择了她。
这个作品始于这个女孩对社会、对生活、对具体人群的一份关心。
今年 3 月开始,宁诗涵在成都玉林参加一个艺术家驻地项目,项目想通过艺术家、策展人和政府的合作,把上世纪遗留下来的,以前村民修在自己居民楼旁边,用来放农具的农具房区域,改造成文化艺术商业街。
去的第一天,宁诗涵就认识了《第六频道》的主角,一个人住在农具房里的白大爷。当时,他在用收音机听“物派艺术”,她以为,这个 80 岁的老大爷对艺术的了解很深,便开始每天都来找白大爷说话。
熟悉之后,她知道白大爷是居民楼的住户,妻子孩子都在楼上,住在楼下农具房是为了舒服。她还知道了,大爷其实并不懂“物派艺术”,但会拿出平时捡到的雕塑给宁诗涵展示,逗她说“你看,这个是艺术。”,刚大学毕业的女孩,与80岁的大爷建立起了友谊。“中间有几天我出差了,没有去找他,他会特意找到我说——‘你怎么不在了,我每天都在等你’。”
小红书博主:@moonint
宁诗涵决定给他准备一个礼物。“大爷说的话里面,可能十句里有八句是吹牛的,但是他每次讲起以前游泳、玩耍的青春岛时,总有很惋惜的状态。”河里有一种特别的鳝鱼叫青鳝,自从小河变成地下河之后,他再也没有见过。
白大爷所在的小区,邻里间互相都非常熟悉,但在2000 年初,有些人觉得楼太老旧就搬走了。宁诗涵也是老成都人,她能够明白大爷怀念的东西,与其说是怀念一种消失的鱼类,不如说是遗憾如今的现代建筑无法维持温暖的邻里关系,怀念以河流作为载体的、附着在上面的情绪。
她留意到,白大爷每天挂着个老旧收音机到处走,收音机只能收听到五个频道。于是。宁诗涵就自己在网上买了调频信号发射仪,结合AI技术写了一个以青春岛为背景的连载小说,给白大爷的收音机设立了“第六个频道”。
发射仪的信号只能覆盖 200 米的距离,她把“基站”直接放在了白大爷家里,成为他一个人的专属。一开始,白大爷说,“你这个青春岛怎么可能是我的青春岛?”但他心里是喜欢的,有其他同在社区做改造的艺术家告诉宁诗涵,天天看到他在听。
随着时代的更替,旧建筑消失,新建筑生长是自然而然的事情,艺术不可能把它的进度改变,何况是刚刚起步的青年艺术家。驻地项目里有些艺术家会比较在意这过程里的冲突,但是宁诗涵在乎具体的人,具体的感受,“如果他听到这个东西能够帮他把以前的回忆珍藏起来,我觉得就已经很好了。”
在展览现场,宁诗涵也收到了一份礼物,来自一位观众的小花和戒指。相比于常规的艺术展览,这次大家竟然更能去交流内容,而不是要面对强大的艺术行业的标准、方法论的审判。对于后者,她至今都有些畏惧。
04
我们
8 月,“马路生活节”开幕之前,“花花补丁计划”的发起人罗盛天来了两次上海,一次在南昌路找破损街角,一次是回来修补它。南昌路那些奇异的“毛毡蘑菇”正是他的杰作。
在小红书上,他分享自己用软性毛毡材料给城市有坑洞的地方打补丁,已有一年。这件有些“无厘头”的事,起源于小学四年级时,他骑自行车被一个路坑狠狠绊倒,磕掉了门牙。从那时起,罗盛天就很留意这种城市里的坑洞,去年快大学毕业时,他看到自己居住的广州南亭村附近的建筑和道路,坑坑洼洼的,就开始试着用毛毡给城市填“伤口”。
最初,他把“花”种在很低矮的地方,希望像他当时那样年纪的小孩子不要受伤。慢慢地,他用五颜六色的毛毡,“偷偷摸摸”地去给别人家糖水铺前面的大坑补洞,像“清洁工”一样去让自己的周围变得好看一些。
一天,他很日常化地在广州南亭牌坊的一个破洞上种“花”,不知被谁拍了下来发在小红书,标题两个字“是谁?”那个号只有 200粉丝,但是笔记得到了四五万的赞,附近的人、关注的人都知道了,“有个男生到处在城市里种毛毡做的花”。
那篇笔记爆火一个月之后,罗盛天收到了小红书的邀请,希望和他一起联合发起了“花花补丁计划”,实现更多对城市的“关怀”。
在“花花补丁计划”的话题下面,发生过一次有意思的“接力”,一个福州的网友在街道上用毛毡做了一朵“小花”,恰巧迎来台风天,小花被冲走了。没过几天,又有新的人在上面种了一朵完全不一样的“花”,还给第一个种的作者在小红书发了私信告知。“接力”不断持续......最后有人用咖啡纸杯为“小花”撑了一把伞。
线下和线上的界限,完全被打破,一个线上话题页,成为了公共的聊天留言板。
现在,罗盛天自己有了一个超300人的社群,里面是散布在各地种“花”的小伙伴。他小小的童年自我安慰,逐渐变成了一场全国性,甚至是世界性的“行为艺术”。过去的一年里,北京、黑龙江、广西、广东等地,甚至新西兰,意大利,美国,英国的很多城市角落,都被大家种上了“蘑菇和花”。
因为“花花补丁计划”,罗盛天还得到了一个特殊的机会,给自闭症儿童上毛毡课。上课那天,临近放学时间,平时乖巧的孩子们下课被家长接走,都未把花做完,反而是平时大家都觉得调皮的一个男孩,留到最后把所有人的小花戳完。“当他受到老师表扬时,我看到他的眼睛里突然闪光了一样”,罗盛天意识到,“花花补丁”除了可以修补城市,也能修补内心。
今年,他参加了Ted的公开演讲,“准备演讲稿的时候,我在小时候的照片中发现,那两年里,我就只有一张露出牙齿笑的照片”,他说,做“花花补丁计划”这一路,也治愈了那个因缺失门牙而自卑了多年的自己。
此时此刻,小红书社区上,活跃着太多这样的人与故事,就像“马路生活节”11天的在地生活体验一般,真实具体。从露营、飞盘、骑行,到City walk、多巴胺穿搭......从Hikari、李啟航,到宁诗涵、罗盛天......社区的意义是从“我”到“我们”,在这个过程中,每个人小小的行为都能对自己所相信的,所在乎的事情自然地投上一票,让觉得美好的东西存在下去。
在“马路生活节”启幕的“露台音乐会”上,出现过一位特殊的观众。
她是南京路附近一位独居的老人,80岁。几乎每天,她都会坐在永安百货前面的树影下纳凉,那天她照常过去,恰逢碰到了这场融汇了音乐剧、昆曲、爵士等多种传统与现代音乐风格结合的演出,一直坐着听到了晚上12点。
老人说,年轻时,她是一位工程师,和喜欢多年的男人一直彼此爱恋但未说破,致使各自终生未婚。男人在69岁去世后,她孤独的日子,就这样重复了十几年。
老人很时髦,会说三国语言,讲起以前,她甚至用外国人才有的地道口音把“long long ago”发音成“lang lang ago”。她会留指甲,等着长长后涂上颜色。
她的朋友们都老了,散落世界各地。她也老了,打开自己的微信,上方蹦出来一条消息,“有993条信息未发送成功”。几乎每天,她都会给自己发小发消息,但是旁边总有一个红色感叹号。她不知道自己的信息并未发出,不知道自己手机没有流量,不知道总是没有回复的发小,是否还在人世。
那天,当绚烂的灯光突然覆盖上永安百货的整面白墙,萨克斯风吹起《甜蜜蜜》前奏,老人用略带美声的唱法,一字不差地唱出了歌曲。在这栋已有百年历史的建筑前,深凹眼窝里的那双眼睛,看向身边舞动长袖、表演着《游园惊梦》的昆曲演员,她突然聊起年轻时的上海“十里洋场”——“那时候的百乐门,两毛钱能跳到天黑。”
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流行乐,她所喜欢的音乐,譬如民歌、譬如戏曲在时间里退潮,不再大众。现在她再想去听这些现场,已是远超自己能力范围的事情,没有网络,抢不到票,退休金也无法支撑她买一张坐在前排能看到演出者表情的门票。但在那个晚上,老人获得了,就在附近,就在那一个瞬间,一些均匀的关怀。
三个月前的上海外滩,雷拉和“露台音乐会”的负责人白灵还在为生活节寻找选址烦恼。那是下很大雨的一个工作日,路上没有什么行人,“雨快停的时候,我们正在放空,一点点微弱的阳光打在对面建筑的一些露台和窗户上,那瞬间很美,非常非常美。我们想,如果这个时候,一个人能够从阳台探出来唱歌该多好?”
最后,这个念头落在了南京路的永安百货,一座见证了上海百年岁月的建筑,两个长长的欧式阳台,把上海爱乐乐团,上海音乐学院学生,青年音乐剧演员,上海昆剧团和音乐人袁娅维聚合在了一起。
当袁娅维站在他们设想了多次演出画面的阳台上,最后清悠地唱起那首《张三的歌》——“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,望一望,这世界还是一片的光亮。”
雷拉和白灵没想到,她们三个月前的决定,让不久之后淹没在热闹人群中的那位孤独老人,在夜里醒着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,那个梦里人们想要有光,只要坐下来,就能在最近的地方被小小地照耀着。